永嘉十九年,綠水鎮,白記醫館。
正午時分,白慎之下鄉義診歸來,風塵僕僕地回到自家醫館,今年天可真夠熱的,這才將將五月,還未入夏,日頭就毒成這樣。
「爹,你回來啦!」
長安見她爹熱得滿頭大汗,忙倒了碗茶遞過去。
白慎之在烈日下趕了幾十里山路,早熱得不行,接連灌了三大碗涼茶,才緩過氣來。
他放下茶碗,欣慰道:「真是懂事的好孩子!長安,你也快二十歲了,你娘死的早,爹又一直忙於醫館的事,忽略了你的終身大事!」
好吧,她知道自己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只是她嫁不出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好端端的,她爹怎麼忽然提這茬?
長安看着她爹,等待下文。
果然,白慎之問:「你看鐘掌柜如何?」
鍾掌柜是他們白家藥鋪的賬房先生,雖然年紀大了點,好歹家裏有房有田,又打得一手好算盤,跟了他,必然是不愁吃穿。
長安道:「好啊。」
鍾掌柜大驚失色,丟下算盤連滾帶爬狂奔而來。
「東家,不要啊!我之所以至今未娶,是因為天生克妻命,之前跟我定親的姑娘一個個都死於非命……」
所以,千萬不要把大小姐嫁給他!
白慎之想了想,克妻,那可不行,那不是要他女兒的命嗎?
很快,白慎之又有了新的人選,問:「那你大師兄呢?」
大師兄是爹唯一的徒弟,雖然人是蠢笨了點,長得也難看,但將來總是要繼承白記醫館的,嫁給他也算不錯。
長安道:「那敢情好!」
聞訊趕來的大師兄頓時哭天搶地,淚流成河。
大師兄哭道:「師傅,我喜歡的是男人!」
嗚嗚,他寧願娶男人,也不要娶師妹!
斷袖啊?那可不行!
白慎之為難了,恰好瞟見藥童背着藥箱路過,嘆氣:「實在不行,只能把你許配給爹的藥童了……」
長安看了眼那藥童,雖然沒錢沒勢,好歹長得眉清目秀。
「也行吧……」
藥童聞言,頓時一個踉蹌,跌了個四腳朝天。
「不要啊!東家,我喜歡對門包子鋪王大娘的女兒翠花,求你不要棒打鴛鴦……」
白慎之也不好強人所難,只好作罷。
「長安啊,別擔心,爹回頭再給你找個好相公。」白慎之流下了辛酸的淚水,都說一家有女百家求,可他想嫁個女兒,咋就這麼難?
長安悶悶不樂,嘟嘴:「我知道,他們都嫌我長的丑。」
白慎之看了看女兒那張醜臉,也不好睜眼說瞎話,誇她長得漂亮,只能安慰道:「別難過,你長的丑,自己又看不到,噁心的是別人。」
長安:「……」
寬麵條淚,這算哪門子安慰啊,這是她親爹嗎?
她一定是從垃圾堆里撿來的吧?
長安問:「爹,你醫術高超,就不能治好我的臉嗎?」
白慎之也很慚愧:「你臉上的胎記是娘胎裏帶來的,長在血肉里,就算是大羅神仙,也無可奈何呀!」
長安無比沮喪,也沒心情再幹活,耷拉着腦袋出了醫館。
白慎之醫術高超,為人勤勉,這些年也掙下了不少家業。幾年前在槐樹胡同置了個三進的宅子,買了幾個小丫鬟伺候,又納了兩房嬌妾,日子過的很是滋潤。
長安推開院門,二娘正指使着小丫鬟摘槐花,晚上要做槐花餅吃,三娘抱着兩歲的小弟,搖着一柄描花團扇,悠閒地坐在槐樹下納涼,妹妹青梅穿着新裁的夏衫,正在院子裏撲蝴蝶玩,歡聲笑語,一院子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布衣荊釵,貌丑無鹽的長安與這裏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