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又是一天早上,滿城的鐘鼓聲剛剛敲過第八百記。
刑部衙門一如往常,前面叮叮噹噹的走着的是戴着枷鎖鐐銬的囚犯,後面是拖着風火棍,懶洋洋地晃在長廊下的皂衣公差。有那抱着行本匆匆行走在各司署前的小吏,迎面看見一位職銜高些的上司,便停下來,恭敬親切地打聲招呼。
似乎又有不同,今天衙門裏的人比往常多了些,或許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一些不必一大早就到衙門裏報到的人也早早趕到了,又或者一些到了衙門就喜歡待在公事房裏的人,這時也在院子裏晃悠,找人拉扯幾句。
莫非……今天是發餉的日子?
衙門西北角有一片灰色屋檐的院舍區,那就是刑部公廚。在炊煙停了多日之後,今兒那片院落的上空一大早就又開始冒出淡淡的炊煙了。
衙門裏的胥吏公差見了面,都要停下來打聲招呼,打招呼的話都是大意相同的一句:「瘟郎中回來啦!」
說完大家便心照不宣地一笑,各自點點頭,也不知道明白了什麼,便錯肩而過。
有些多少擔些差事、身上有職司品級的官兒,哪怕是個從九品下的小小掌固官,不免也要端着些架子,見了胥吏公差他們自然不動聲色,見了同等品級的官員也只是點頭一笑,只是那笑容比平時多了一層莫名的意味。
只有當他們遇到他們的上司。而且是平素極親近的上司的時,才會忙不迭湊上去,露出比那些胥吏公差更急切的表情,急急說道:「瘟郎中回來啦!咱們該如何行止?」
他們的上司幾乎都是同樣的表情、同樣的言辭,把臉一板,沉聲訓斥:「管好自己的嘴。做好自己的——到處打聽什麼!兩尊菩薩打架,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手劃腳了?這事兒才剛開始,懂嗎?」
那些小官兒不管是懂了還是沒懂,只管把頭撲愣愣地點着,仿佛已經全都懂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打的這是什麼禪語。不過今天整個刑部都像是因此籠罩了一層神秘而朦朧的氣氛。
「瘟郎中」自然就是楊帆。他一招「瘟疫計」把整個刑部都折騰的人仰馬翻,他自己卻躲進白馬寺享清閒去了。從那一日起,他便被起綽號成風的官場中人送了個雅號「瘟郎中」。
還是崔侍郎的那處公事房,還是刑部五大郎中。
「溫柔一刀」陳東、「斫窗大斧」皮二丁、「難下筆」孫宇軒、「趟地瓜」嚴瀟君,以及新得雅號「瘟郎中」的楊帆正襟危坐。
泥胎木雕崔菩薩從屏風後面緩緩走出來,看看這五盞不省油的燈,輕輕咳嗽了一聲。
五人一起起身。向崔侍郎致敬:「下官見過侍郎!」
「諸位請坐!」
崔菩薩在上首坐了,雙手按了按,五大郎中「唰」地一聲,各自歸位。
崔菩薩又咳一聲,道:「前些日子,我刑部有多人患了急病,其狀近於瘟疫,朝廷小心起見,將染了急症的一應公員暫且隔離,嗯……衙里的事務也不免受了些影響。」
誰都知道前幾天那些「急疫」是怎麼回事。可是不能擺在桌面上談的就是不能談。換作行伍中人,此刻怕是早就拳拳到肉,用身體說話了,堂上這幾個人卻都是一臉的坦然,仿佛崔元綜說的是真的一樣。
崔元綜又道:「如今尚醫署已經查明,此乃虛驚一場,各司公員都到齊了。這些天耽擱的一些事務也得抓緊時間辦了,要不然就要過了朝廷規定的時限。」
崔元綜捂着嘴唇咳嗽一聲,從案上掂起一份厚厚的卷宗,輕輕撫着硬硬的牛皮紙封面,眼皮也溫柔地垂着。仿佛正撫摸着他最寵愛的妾侍花影姑娘那皮鮮肉嫩如緞子般光滑的的肌膚。
老崔摸挲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昨兒,從大理寺移交過來一樁案子,因為御使台有疑議,而大理寺堅持自己的判決,所以依例,當由我刑部覆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