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兒是這個意思啊?我跟你說這些可不是讓你去盲目仿效。因為既不可能,也沒必要。首先要知道,如今許多原材料你都找不着了。就像薩其瑪。知道嗎?」
「薩其瑪是滿文,,本意是『狗女乃子糖蘸』。何為狗女乃子?那是東北的一種小漿果,因形似而得名。如今早已絕了。所以才會逐漸用葡萄乾、青梅干、山楂、瓜子仁代替。實際上這麼一替換,不但好看,好吃,而且豐富了。照你的意思,沒有那種漿果,我們就不吃薩其瑪了?不用那種漿果所做出來的,難道就不是薩其瑪了?」
「其次,我們也不能否認,時代本身就是發展的,生活是需要變化的。假如任何行業沒有變化,沒有發展,也就沒有進步。打個比方,就像秦末漢初就有了川菜,可辣椒這東西是明末闖進咱們國家的。正因為有了辣椒,川菜才出現許多新口味,麻辣,酸辣,怪味,宮保,紅油什麼的。要是從來就不變味,又哪兒來如今的川菜啊?難道這些川菜就不正宗啦?」
「甚至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沒有變化,沒有發展。我們如今還在茹毛飲血,至今還在摘果子,吃生食呢。又何談什麼烹飪手法啊?正是因為我們時刻在變,求變,琢磨怎麼變,才能懂得用火去燒、煮、燉、蒸,到了秦漢才學會五味調和以及炒、煎、醬、醃、炙。至於宮廷烹調技法流傳至今,那也是在清朝二百六十餘年的全盛時代,伴隨清朝的繁榮而逐步形成的……」
這番話對寧衛民的觸動很大,他立刻改弦易張,轉變思想。
「對對,您說的太對了。沒錯,要是壓根不變味的東西才好,那咱們現在不還在樹上摘果子吃嗎?我現在有點明白了,我們可以變,也應該變。這樣才有獨到之處,才能和仿膳、聽鸝館區別開。但怎麼變是個問題,不能胡來啊!您講這些的意思,是不是就為了讓我懂得宮廷菜的一個基本規律和規則,才好抓住宮廷菜的精髓……」
「張大勺」立刻讚許,這次表示了充分肯定。
「哎,聰明人一點就透,你這話算說到點兒上了。關鍵在於怎麼改,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據,不能越改越差,只能越改越好。正宗不正宗,不在自我標榜,那得讓客人說,讓行家來說,自己個夸自己沒用。別的不說,打着宮廷風味,說是御廚的傳承。卻做不出幾道真正的滿菜,也沒有正宗的蘇杭菜,幾乎全是魯菜風味,這對嗎?」
「正宗不正宗,也不在照方抓藥,一成不變。雖然照着過去的宮廷飲食資料整理出來膳底檔,誰都能照方抓藥做出膳單菜,而且有的地方,把菜上碼字的本事耍得也不錯,看着挺像回事。可那是徒有其表。就披着宮廷菜的一個皮而已。他們既不懂得,高湯貴在清,不清不算高湯。淨拿毛湯糊弄人。他們的菜,味道也與宮廷烹調所追求的優雅純淨相差太多了。這行嗎?」
「而且再怎麼說,最基本的一些東西不能出錯啊。像炒禽類,皆當用茶油為主。無茶油用芝麻油,切不可用豬油。像清宮御膳,山珍海味什麼都可以有,卻唯不能出現牛肉。有的地方弄個醬牛肉,麻辣牛肉當冷盤,像話嘛。西太后平生不吃茄子和黃瓜。如果打着慈禧當幌子,這就是不能錯的,錯了讓知史的人挑出毛病,就是天大的笑話啊!」
「所以歸根到底,那得菜對加上菜好才行。既得符合規制,有歷史根源,又得烹調得法,好吃才行。自然獲得肯定,顧客盈門。要全是樣子活兒啊,入口不好吃,甚至胡改亂改,就追求一個形式。名氣再大,那只能懵人一時,遲早生意冷清,無人光顧。」
寧衛民這次簡直都要鼓掌叫好了。
「哎喲!沒錯!您說的才是太對太好了呢!可不嘛,要光說自己是正宗,做的菜一點不好吃,那白請我也不去啊?實際上還就是手藝不高的主兒,才越愛鉚足勁吹自己個是正宗,拿噱頭忽悠人呢。張師傅,我算聽出來了,您真是個大能人!更是個大行家!您